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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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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璐觉得自己似乎模模糊糊地确定了什么。

她发了会儿呆,门突然被敲响了。时烨听到,盛夏也擦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齐璐很明显地看到时烨的手条件反射地往盛夏腰的位置那里停了一下,但大概意识到家里还有别人,那只手很快就放下了。

齐璐觉得心里已经平静了很多。她跟时烨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目光里似乎传递了一些心照不宣的东西。等时烨偏开了头去看盛夏以后,齐璐才释然地笑了一下。

钟正和肖想进门以后气氛好了很多。

盛夏笑着抱怨钟正:“说了家里有很多菜啦,你还买那么多,吃不完冰箱放不下。”

“吃不完你和时爷明天吃剩菜。”肖想从袋子里掏了瓶香槟出来,“今天整点洋气的。”

钟正和盛夏进厨房做饭去了。时烨和肖想聊了两句,随手打开了电视机,放的是蜡笔小新。

齐璐猝不及防被萌到,笑了下,对时烨道:“您还看这个?”

肖想切了声:“上次来吃饭你就放这个给我们看,半个月了还没看烦?”

时烨面不改色地看着电视里的小新,“你们的主唱喜欢看,我有什么办法。”

肖想摇了摇头,坐过来拉着齐璐道:“别和这群幼稚男人聊天了,来,跟我聊。有什么要问的?”

“其实也不用问什么,这次纪录片就是要展现真实,能看到乐队比较真实的一面挺好的。”齐璐笑了下,“我没想到你们的生活状态这么随和,我以为摇滚乐队的生活都……”

“都很颓废,一进家全是烟头和酒瓶,烟雾缭绕,乱糟糟?”肖想把话接下去,她一直笑着,“不至于哈,时爷可能想,但现在没机会吼。”

齐璐哪敢接这话,只能硬着头皮接着问:“其实这次我也有任务,想跟你们聊聊《Color》这张专辑的一些幕后制作,我挺好奇,时烨老师就是在之前的工作室里完成创作的吗?”

“差不多,一部分是。”时烨吃着盘子里的松籽,“我们写歌挺随意的。真正磨合啊录音什么的都要录音棚了,前期都只是想法,我们都是凑在一起吵着吵着把歌弄出来的。”

“这样。”齐璐笑了下,“另外有件事想代替乐迷们问问,因为《Color》这张专辑里一共有七个颜色,主打《红》,大家都很好奇为什么要加一首叫《媛媛》的特别版。网上很多猜测……”

肖想笑着接话:“网上猜测媛媛是时爷的初恋女友,也有猜测是盛夏的神秘未公开女朋友,据说是影视学院大三在读某女子,对吧!”

时烨瞪了肖想一眼。

齐璐不敢说话了。

“媛媛不特指某一个人,媛媛是一个故事。”时烨把松籽往齐璐那边推了推,又把电暖炉往她们那边挪了下,“很多人都觉得在那张专辑里加一首媛媛很突兀,包括我们一开始其实也有争议,吵过很多次,但主唱坚持加这个特别版。媛媛是一个很有代表性的故事,其实代表了《Color》本身,也整合了《Color》的所有色彩,听过盛夏的想法以后,我们就都同意了。”

肖想笑了下:“其实是我们当时剪刀石头布,全都输给盛夏了,没办法,盛夏太欧了,我们还能怎样!”

盛夏端着一盘凉拌海蜇出来,听到自己的名字,问了句:“说我什么?”

肖想:“说你的媛媛。”

“啊,媛媛。”他擦了下手,看向齐璐,“其实媛媛不是某个人,媛媛是一个宽泛的特指啦。起因是……有一次在医院,我遇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生,我听到护士喊她媛媛。其实她可能叫方圆的圆,来源的源,公园的园,不过我脑子里蹦出来的就是女字旁的这个媛媛,我觉得这个名字很温柔。她生病了,看上去不太舒服。其实我都没跟她讲过话,但奇怪的是回来以后总是想起她。因为我小时候身体也不太好,总是住院,可能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吧。”

盛夏顺手剥了个蜜桔,放到时烨面前,又继续道:“媛媛其实是希望的代称吧,希望所有生病的‘媛媛’都能快点好。”

等开始吃饭,齐璐让老秦把摄影机关了。

盛夏和钟正一起做了很多菜。盐焗大虾,小炒河粉,红烧羊肉,几个小菜,钟正还做了个火锅,满满一桌子菜。齐璐每样都尝了下,感觉还挺好吃的。

挨着时烨的还有一盘挺奇怪的菜,一盘倒出来摆盘的水果罐头。齐璐多看了那边两眼,肖想注意到了,笑着说:“美女编导,你也喜欢吃水果罐头啊?”

钟正顺着话使坏:“时爷,人家美女编导要吃水果罐头。”

肖想也继续接:“时爷,人家齐璐想吃水果罐头。”

齐璐大窘,连连摆手:“……不我不想!”

时烨完全无视面前一群人的起哄,自己吃自己的。盛夏无奈地给齐璐夹了只虾,“你多吃点。”话里也没提水果罐头。

饭桌上气氛很好,齐璐没忍住感慨:“你们关系真好。”

气氛确实很好。平凡不起眼的旧小区里,热腾腾的饭菜,饭桌上聊的也不是多高深难懂的话题,无非是什么我前几天嗓子痛,雪大开车麻烦,新买的外套小了点。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摇滚乐队的饭局,似乎就是一个平凡的饭局。

“认识久了,也谈不上什么关系好不好了,将就着过了嘛,过日子都这样。”钟正把酒给齐璐满上,“我们比较信任彼此,有些事情不需要多怀疑。”

齐璐默了下,才道:“其实高总找过我一次,策划你们之后那个……”她措辞了下,“那个巡演的事情。高总的意思是先看看这次我给你们做纪录片的成片效果,看看你们是否满意我的风格,后续如果合适的话,我们会和海顿联合策划你们巡演的宣传,并且拍一个和WX音乐联合的大型音乐纪录片,但我不可能做主创了……”

“哎呀,吃饭不谈正事了。”盛夏笑了下,“都说了过了年再说不是吗。”

齐璐看了下面无表情吃饭的时烨,只能住嘴了。

等在蜡笔小新的背景音里吃完饭,香槟也喝完了。肖想点了烟,本来递了给时烨,盛夏先人一步把烟拿了过来,放到桌上,随即对齐璐道:“要拍什么可以开始了,来吧。”

“这个房子很有时代感,很有感觉。”齐璐一边指挥老秦拍墙上挂着的巡演照片,“大家应该都挺惊讶的,时烨老师居然会住这种地方。”

“我应该住别墅,有很多豪车,再专门买一栋房子来养猫是吗?”时烨嗤笑,“就住的地方而已,我只是平凡人而已。”

“在哪里住跟他写出什么东西没啥关系。音乐本身没价值,是我们给了音乐价值。”钟正指了下墙上嵌入式书柜给齐璐看,“来看看时爷的书,呐……”

镜头拉近,拍了拍那一整面墙的书。

有一排全是童话绘本。齐璐莫名有种直觉,这些应该不是时烨的书和CD。

镜头下移,杂七杂八的书。有金庸,有太宰治和芥川龙之介,有莎士比亚和普鲁斯特,种类很杂,整面墙都是。

齐璐很惊讶时烨居然看这么多书,惊叹了半天。

随便聊了几句,齐璐想了下,才问时烨:“乐队做到现在,经历了很多。总觉得您也变了很多,如果要您来总结的话,会觉得这些年辛苦吗?”

时烨正从书柜里抽出一本聂鲁达。他随意翻了翻,才道:

“辛苦啊,好几次做不下去了。”时烨接过盛夏递给自己的柚子茶,他把书合上了,“经常会惶恐的。最早那会儿成天担心吃不起饭,养不活肖想和钟正,乐队也要吃饭啊。我自己的角度反正挺像那种……家长的心情,你想把所有好的都给出来,比较负面的东西就不会说出来了。”

钟正突然指了下墙上的一张照片,说:“时爷,这张照片你找出来了?诶齐璐你来看这个,这是……十二年前吧?我们在成都的一个公社演出的照片。”

镜头移过去,照到三个年轻的面庞。

时烨看着照片笑了下:“那时候我们就很叛逆,天天瞎吹牛,做一些摇滚明星的梦。”

钟正看了眼镜头,说:“我们是愚人节成立的,你看这张照片——就是这天,那天我们在公主坟喝酒。”

“这房子也是不得了。”肖想抱着手看满墙的照片,“别看它旧,咱们的回忆都在这儿了。”

盛夏在后面笑了下:“我打印出来贴上去的哦。”

齐璐感觉盛夏说得没错,吃过饭以后时烨好像确实心情好很多。她趁势连忙问了几个问题,时烨都耐着性子回答了,与其一直都很好。见老秦抬着摄影机到处拍,他也没说什么,只说不要进卧室。

“诶时爷,之前让大俊买的效果器到了没?”聊了会儿,钟正突然想起了什么,“试试吧?我那把贝斯你还留着嘛?”

“到了,昨晚试了下,很不错。”时烨喝了口水,“留着你的,没谁要。正好人都在,不然试试?”

说着一群人就簇拥着进了时烨家里的工作室。几个人熟门熟路地找到自己要的东西。齐璐和老秦两人连忙跟上,只见他们已经各就各位,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盛夏指着自己的琴,对着齐璐笑了下:“给你介绍,这是我的琴,它叫伽利略。”

时烨把效果器插好,说了句:“今天这顿结束了,咱们就各回各家过年了。”他转了个背,面前镜头,笑了下。

他慢慢靠近镜头。其实时烨只穿了简单的线衫和拖鞋,但姿态表情看上去却像是站在万人舞台上一般从容。等时烨拨出了第一个吉他音,盛夏突然道:“唱媛媛吧。”

时烨点了下头。

等走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时烨才对着镜头很淡地笑了一下。

齐璐那一刻想的是,他真的为镜头而生。就算只弹吉他,他也永远会是这个乐队的中心,有的人好像天生就应该做那个中心。

“今天雪很大,也快过年了。”可能是喝了点酒的原因,时烨的声音少见有些冰雪初霁的暖意,他淡淡看着镜头,依旧是那种漫不经心的眼神,但你似乎能从那种漫不经心里看到一些马上就要爆炸的能量。

时烨最后说:“祝大家平安幸福,过年要开心。夏天到来的时候,我们再见。”

画面到这里就结束了,他们最后唱的那首媛媛作为彩蛋,会在新年的时候作为特别版,和新的巡演宣传视频一起播出。

最后那个纪录片里出现了一片茫茫的雪,画面一转,变成了飞行士《Color》那张专辑的封面,彩色跳跃在白雪上时,齐璐的画外音响了起来——

“我从没想过,这样一个在内地传奇的乐队居然有这样温暖简单的生活状态。他们住在普通的小区里,自己做饭,照顾花草,同样会和你我一样抱怨生活琐事。”

“在新年即将到来的这一天,我有幸在时烨的家里,听到了一次他和盛夏的现场演唱。大家都知道,时烨早在五年年,就再也没有在荧幕面前唱过歌了。从前我听他的声音,总觉得他就像乐队队标里的那个小人一样,是一个孤单的飞行者,茫然又孤勇地漂浮在外太空里。我们或许没办法完全接收到来自天才乐手的脑电波,也永远无法理解音乐天才丰富的内心世界,但我想音乐带给我们的那种共鸣是普世的,也能够打动所有又同样心境的你我。”

“时隔五年,我重新听到时烨再次开嗓。我惊讶地发现,时烨的声音从过往锐利冷硬,转变成了一种笃定的柔情。从这支纪录片里,大家能看出他从过往某种幻想的表层,成长到了另外一个阶段。作为乐队的领导者,他的艺术性从商业化的伤感和关注自我的角度跳脱出来,开始有了转变。其实我觉得能够概括飞行士那段时间音乐的性质,因为他们红了,他们成为了明星,他们体会到了曲解和恶意,也感受了赞誉和喧嚣,时烨明言,在那个阶段里,他受到的困扰远远大于成名的快感。”

“在真正地体会过物质、名利带来的虚荣快感后,时烨告诉我,精神上的富足才是最为宝贵的财富。在回归质朴的生活状态以后,他在日常里,在和自己不断和解的过程中找到了平衡自己的方式。在《Color》这张专辑里,大家能看出飞行士用庞大的想象世界去譬喻美好的那种奇思,他们将幻想和生活立足在一起,每一个细微之处都能听出一种无拘无束的自由感,这是生活本身的滚烫,他们真正做到了在细枝末节里发现生命之美,书写生活本身,书写梦想本身。我想,这也是这张专辑能够大获成绩最重要的原因。”

“他们是这个时代变换的一个影子。在夏天到来时,飞行士将回忆全新的面貌,和大家见面。”

“最后以时烨的一句话作为结尾,送给大家。”

“——我只是一个一直在做梦的人。我的每一个梦,都在告诉我怎么去回答世界给我的难题。”

“——我不会对无常和规则认输,我想赢。我会一直做梦,我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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